我当天从伦敦飞往阿伯丁,在机场受到了阿伯丁基地经理Kolman(柯尔曼)先生的欢迎。第二天早上即到了基地上班,柯尔曼经理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基地情况、我的培训计划和近期学习日程。我第一个任务是熟悉各车间的各种仪器设备,当去到压力计调试车间时,主任给我一份压力计调试数据记录和结果计算表,要我好好学习。我当晚仔细阅读了一番,竟发现用调试所得数据计算压力的公式错了一个符号。第二天一上班,我就比较婉转地对柯尔曼经理说:“这个公式seem(似乎)不正确,其中这个符号好像错了。” 经理看了一眼,“哦”了一声,就不吱声了,似乎不当回事。我心想:他大概怀疑我所说的。于是我将公式推导重新整理,写得详详细细,抄得工工整整,送给经理。他立即把它送给一位法国籍的高级工程师 J. D.先生审阅。我这“第一炮”打得很响:那表中的公式确实印错了。我得到了经理的好评。后来我还解决了好些有关数据处理的数学问题,并编制了相应的计算机处理程序,使外国人对中国人刮目相看。
4、大展身手
我按公司规定,定期向公司提交工作报告。开始交周报(Weekly Report),过了一段时间改为交月报(Monthly Report),再后来则交季报 (Quarterly Report)。工作报告可不能“交白卷”哪!我竭尽全力,努力保质保量超额完成各项任务,确实从来没有交过白卷。下页的图是我1982年第三季季报的首页。我知道,佛罗公司在计算机应用方面做出过很多杰出的成绩,在全世界试井界处于绝对领先地位。我学的是数学专业,出国前曾使用计算机研究过一些课题,出国进修的方向就定在“计算机在试井中的应用”上面。来到阿伯丁后不久,我就曾对柯尔曼经理“夸下了海口”:“我很希望在计算机的应用方面做些工作,我相信我在这方面可以为公司做出些贡献。”不料柯尔曼经理却给了我冷冷的回答:“Dont worry about the company!”(“用不着为公司操心!”)好像被浇了一瓢冷水,不免有点怅然。
我纠正了计算压力的公式后,柯尔曼经理对我的数学基础感到满意,但可能对我在编程序方面的能力还存在疑虑,就叫我和J. D.一道编制一个小程序。当时计算机程序语言尚不成熟,编程序还处在低级阶段。我本来编程的基础就不错,很快就独自完成了任务,J. D. 很满意。然后经理又叫我独立编制一个较大的程序,我开动脑筋,不但很快完成了,而且在“准、省、巧”上下了一番功夫,除了保证绝对正确、巧妙实现全部功能和技术要求(“准”)之外,尽可能地反复运用已经用过而已空置的储存单元(“巧”),使得需要动用的储存单元最少(“省”)等等,得到了很高评价。
为了提高英语水平,我还自费上阿伯丁商学院(Aberdeen College of Commerce)的英语夜校,学习了半年。每星期一、四傍晚,我下班后吃个快餐,就赶往阿伯丁商学院上课。班里有10多位学员,来自日本、西班牙、法国等各国,只有我一个中国人。教员是一位女老师,第一次见面时,她询问我是哪国人:“Where are you from?” 我回答说: “China.”(中国);她紧接着问道:“WhichChina?”(哪个中国?)这是涉及到“两个中国”的敏感问题,我马上针锋相对地回答她:“You know, there is only ONE China in the world !”(你知道,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!)老师赶忙解析说:“What I mean is you are from the Mainland of China or from Taiwan.”(我是问你是中国大陆人还是台湾人。)我又接着说:“But Taiwan is ONE PART of China!”(但是,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!)。老师意识到了自己失言,连说了几声“I see, I see. You gave me a lesson about China!”(明白了,明白了,你给了我一记关于中国问题的教训!)。我虽然认为这位老师只是无意识地触碰了这条“高压线”,并没有丝毫制造“两个中国”的恶意,但我不能不按照原则作这样的处理。
开学那天中午在公司餐厅吃饭时,见到了曾到北京给我们讲课的专家,研究发展部经理E. Diemer(爱德孟•狄梅尔)先生。饭后他领我到各个部门转了一圈,向各个部门的员工介绍说:“这位刘先生,是我的中国学生,是公司的新员工,请多多关照。”到了图书馆,在试井解释区书架前,我看到了很多本《Advances in Well Test Analysis》(《试井分析进展》),这是当时最新的、最权威的、被誉为“The Bible of Well Test”(“试井的百科全书”)的试井解释专著。他看出我很喜欢,就从书架上取下一本,在扉页上写上“To Mr. Liu,From E. Diemer”(“送给刘先生,E. Diemer赠”),送给了我。
培训班各门课的教学都坚持以实用为主,边学边练。理论课程是半天讲课半天实习,技术操作课程则到井场上课,实地操练。公司要求:工人干的活,工程师都得会干。为此特地长期租下了Total(道达尔)公司Shayee(沙义)油田的一口井,作为教学实习之用。每天清早,教师领我们到饭馆吃早餐,同时进行安全教育,天天少不了一句话:“Flopetrol can buy everything but your life !”(“佛罗公司什么都能买到,但是买不到你的命!”)餐后就驱车去Shayee油田,在井场摸爬滚打,反复练习测试施工的基本功和技艺。Shayee油田的实习让我练就了好些基本操作的技艺,譬如压力计下井前,要把它连在钢丝的末端,为此必须把钢丝穿过绳帽,再用手扭打一个很结实而又小巧“绳结”,要求很严格,是一项既简单又很难的基本功。我在国内参加过很多测试,此活均由工人完成,我从来就没有干过。没想到到了法国得补上这一课。经过反反复复练习,我终于打成了几个老师验收“合格”的绳结。
英国法律规定:出海工作必须携带“三证”:健康证、海上救生训练班结业证和安全保险证,缺一不可。于是,公司专门送我到罗伯特·戈登技术学院海上救生训练中心(Offshore Survival Centre of Robert Godon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)接受海上救生训练,包括跳水、逃生、驾驶救生船和救生艇、救火、救人、发求救信号弹等许多科目。训练为期一周,学费300多英镑。一小半时间听老师讲课,大半时间实际操练,如跳水,是在室内深水池进行,学员穿上救生衣,排好队,站在15米高的模拟平台上。教员一声令下:“Jump!”(跳!)排在最前面的学员就得往下跳。我反复练习,跳了十多次,跳到脚直打哆嗦,但一直坚持到底。还有在模拟平台火灾、直升飞机失火、救生艇倾覆等事故环境中进行自救、救人等科目,使我们能有身临其境的深刻体会和经验,一旦碰到紧急情况,不至于惊慌失措。
1982年底,基地征得British Petroleum(简称BP,英国石油公司)同意,安排我随基地一个测试服务队,赴该公司正在英吉利海峡作业的钻井平台“Aladdin”(“神灯”,源自《天方夜谭》)现场实习。这是我第一次乘直升飞机,也是第一次登上平台。平台上空间有限,实行两班倒,2人共用一张床,一人上班,一人休息。安排好住房后,队长就领我到平台走了个遍,特别嘱咐我说:“到达平台后的头等重要的事,是了解自己工作的值班房、指定的救生船位置和逃生路线,以便万一发生意外时,能迅速地循指定的路线,登上指定的救生船逃生。记住:‘Safety first!’(安全第一)!‘Flopetrol can buy everything but your life!’(‘我们Flopetrol公司什么都买得到,但就是买不到你的生命’)!”这是公司要求员工时时记在心上、也时时挂在口上的一句口头禅。队长又让我自己从值班房循指定逃生路线,去到指定救生船悬挂处,以加深印象。
Tuech先生和我作了一次长谈,明确地告诉我:公司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,很赏识非常希望我留下来一直干下去,当公司的高级专家,会给我更优厚的薪酬。如果我不同意,则只让我学习完试井解释基本理论和方法,就“不得不停止”(have to stop)我的学习,因为后面的内容都是实习,而我“已经有了丰富的实践经验”,不必参加了;同时,我与公司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。